相许

admin · 发表于 2010-3-7 02:15:56

佳人如玉，以何相许？赠其山河，永托我意。 ——俚歌 一 晚上我最常待的地方是后花园，我不愿意在宫殿的房间里多待片刻，因为这些房间在暮色降临后就像是一座偌大的坟墓。没有人声，没有光亮，没有一件可以依托目光的物件，空荡荡的。夜深时，冷或热的晚风还会顺着长廊窜进我的寝宫，墙上的幕幔在风中无声地悠悠飘起然后再轻轻地落下，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摆弄。 我厌恶松香燃烧时散出的味道。这种味道曾让我在十二岁时过敏，伴着高烧，全身还布满了累累红斑。宫中的御医全都不知病因所在，我躺在病床上听着他们在我床边的激烈的争论，却感到自己脱离了尘世在空中无比轻松地飞翔。七色的天空上，无数色彩斑斓的鸟群和我擦肩而过，星星和月亮在我头顶发出淡淡的光芒，就像妈妈在世时的目光。我还听到她在天边对我深情地连声呼唤。那次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孟父对我说过，如果一个人听到死去的人的声音，说明他已经走到了死亡的边缘。孟父是我的老师，尽管父亲对我说他通晓天文和地理，但我却对多有他不屑，多年的相处使我对他了如指掌，他爱好的只是权力和美色，他所有的知识只是为权力和美色开道的工具。 我在登基第一天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如果没有紧急的情况，宫殿中夜间不许燃灯。 每当夜色深浓时，我总能听到那只猫头鹰在宫外那棵千年楝树上传出的喋喋笑声。自我君临天下的的第一天起，这只猫头鹰就开始在那里冷笑，尽管孟父一再告诉我，这是政通人和的象征，说明本朝在我手中还可以国泰民安，还可以四海咸平。但我能够听出来这种笑声中充斥的阴险和狠毒，那是一个诅咒，一个谜，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来，又因何而来。我派宫中侍卫上树捉捕，侍卫下来后报告说，树上浓密的枝叶间只有一个大大的鸟巢，巢中有鼠骨和鱼刺，独无这只猫头鹰的踪迹，于是我让侍卫拆除了这只大巢。不久之后，同样的鸟巢再次出现在枝叶之间。数次反复后，我对它恨而无奈，因为那棵楝树是先祖所栽，是我家的龙脉所在，我不可能以斧斤相向。 宫女们都躲入了自己的房间，她们也知道，这几天边境上狼烟滚滚，各路诸侯已接到我的急令全部入京，白天和大臣们议政时争执了一天的我，晚上是不让她们照顾的。我需要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怎样说服那些顽固的大臣和诸侯来执行我的命令，怎样才能让他们抛开一己之利，能为朝庭和国家多想一下。 这段时间由于干旱所致，北方的犬戎人开始大肆掠境。他们的牛羊成群地干渴而死，却又不愿臣服于我朝，只是入境抢掠。边境上发来的告急书中，边民们或逃或亡已有十之八九，守边的军队也是屡战屡败。今天在庭上议政时，大部分大臣还是拒不言战，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各路诸侯现在只为自己的领地考虑，并且诸侯间也是矛盾重重，朝庭对他们的把握无力，常是令禁不止，京都又离犬戎人的势力范围太近，一旦开战，是首要受攻击的目标，到时不敢肯定诸侯不作壁上观，现在朝庭的首要是消除有异心和不负责任的诸侯国，而不是言战。 诸侯们的理由更简单。每个诸侯都有自己的封地，他们都是守土有责，谁的领地受到攻击，谁就要承担恤边不力不能睦邻的罪责，不能关乎别的诸侯的事情。 但我不是这样想的，我认为战争是必要手段，尤其是对付犬戎这样的蛮夷民族，只有血才可能让他们知道害怕，只有杀戮才能让他们懂得威严，不战则已，一战就要保证我朝边境十年的安全。之于诸侯之事，也只有战争才能让他们知道朝庭的天威所在，才能使他们明白是朝庭的保护才让他们得以周全至今。开战可以有一石二鸟的效果，胜败之事本就是赌博，过于患得患失，反而会裹足不前。我决定明天再次召集大臣和诸侯紧急议政，有敢不言战者，杀！ 我开始走回寝宫。月亮已经升起，光线穿过花园中的高大椿树，在地上撒出一片斑驳。听着自己的脚步扣在青石板上发出的空旷足音，我的那种孤独感才稍有减退。 申后早已在的床上等我了，看着月光下她姣好的面容，我心内不由地发出一声长叹。作为皇后，她有责任协助我治理国家，我多么希望她能在我苦闷时给我遣忧解烦，在国事难决时，能为我指点迷津。但是她使我真正认识到，女人和女人之间是多么的不同，有种女人似乎就是为了生孩子才到这个世上来的，孩子生完了，她的使命也就完成了，只是安逸于享乐，纵情于声色。申后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现在，她的孩子偶作为长子，已经立为了太子。她的地位已定，所以再也无所顾虑了。 看到我进来，她嫣然一笑，目光充满了期待，我明白她的暗示。 “睡吧，明天我还要上早朝。”躺在她身边，我拿开她伸过来抱住我脖子的臂膀，静静地对她说，然后我翻过身，背对着她昏昏睡去。 朦胧间，我听到她轻轻的抽泣。 父亲去世已有五个年头，大周朝的天下传至我也有八百三十年了。母亲早逝，和我同母的胞弟营被封在了遥远的桑地作诸侯，大臣和诸侯没有人可以帮我，也没有人可以关爱我，所有的事情都得有我一人背扛肩挑。尽管我知道，作为一个君王，我应该抛开所有的私心杂念，一心一意以天下为重，以黎民百姓为重，但我没见过没有私心杂念的血肉之躯，只见到被这种杂念当作刍狗驱使的血肉之躯，他们在这种杂念的驱使下简单而勇猛，要么功成名就，要么一败涂地。难道我要等到发白齿落的时候再来忏悔现在的懦弱吗？不，宁要暂时的失败，也不要长久后的悔疚，即使付出我的生命。 不能再等了，明天再有敢言不战者，杀！ ? ?? ?? ?? ?? ?? ?? ?? ?? ?? ?? ?? ?? ?? ? 二 我整整一天滴水未进，到现在我似乎还能嗅到我衣服上的血腥气。 早晨上朝伊始，我就清点了议政的大臣和诸侯的人数。大臣中孟父没有应卯，诸侯中我的胞弟营没有应卯。 我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众大臣和诸侯在下面噤若寒蝉。而边境发来的加急军文在等他们上朝的半个时辰之内，先后有十简被侍卫摆到我的桌上。又有十个村庄在昨天一天之内遭袭，村民里除年轻女人和牛羊全部被掠走以外，其余悉数被杀。这些村庄到犬戎的领地有五百里之遥，这说明他们的军队已纵深入我朝国土五百里了。 心急如焚中，我不得不下令给禁军，到孟父和营的寓所把他们带来，就是死了，也要把尸体扛来。 先被禁军押上殿来的是孟父，他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跪在阶下，脸上还留有胭脂的残红，隔着十步之遥，我还是能味到他身上的脂粉味道。他是前朝老臣，也是我的启蒙老师，多年来，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我往日还是表现出我应有的尊重。毕竟作为一个臣子，他也算是鞠躬尽瘁了。 “读，让百官都听一下！”我抓起桌上的竹简狠狠地甩在他面前，对他吼道。 孟父战战兢兢地把竹简在地面上摊开，大声地读了起来：“今日辰时，犬戎二百快骑奔袭饮马滩，滩边三村皆荼毒，无一村民生还。午时，又快骑三百迂回于咸泉子，周边二村遇袭，村民皆死。此五村皆有犬戎留下证语，言我大周为其粮仓，想取即取，量我大周也不能奈其何。此五村已确认为犬戎所劫……” “别念了，够啦！孟父，你为本朝重臣，在此危急关头竟还沉溺于女色，不来上朝应卯，罪不可赦，今天，我必须以正视听。 “昨夜陪你的是哪一位女子？你既喜爱她就把她带来一起走。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讲给你的家人听吧。”我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用平静的语调对他说。 然后，我又扫了一眼罗列在殿两边的大臣和诸侯，轻声对他们道：“有求情者，同诛。” 营被带上来时酒还未醒，他踉踉跄跄地走上殿来，拉着我的衣袖一口一个“阿哥”找我要酒喝，听得我心酸不已。我只好下令禁军用水把他浇醒。 看着醒来后的他跪在阶下的水滩中，我有几次想跑下殿把他拉起来。但我知道，殿中有上百只眼睛在看着我，我不能因私废公。 “营，你作为诸侯之首，在此军情危急之时竟然因酒误事，国家大事怎能托付于你？今天，我必须对天下子民有个交待，你可知道为兄的难处？” 营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当死，无赦。” 听到我沉默了半天说出的这四个字，营一下子脸色煞白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阿哥，阿哥，母亲去世的时候还托你好好照料我的呀，你不能杀我呀，看在我们一母同胞的份上，你就不能饶为弟这一次吗？阿哥呀！” “我可以对不起母亲，但我不能对不起姬家的列祖列宗，营，祸由自取，不能怪为兄的心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交待给侄儿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的领地将会由他全部继承。” 营还在苦苦哀求，但我的心已渐渐冷了下来。我是一国之君，不能因情废法。 “午时，剐刑。”我狠了狠心对监刑的大臣说。 营被带走时，我的眼泪差点落下来，想起小时候他拉着我的袖口和我在花园中抓蚱蜢，想起我俩一起气喘吁吁地追着天上的蝴蝶在地上跑，想起在母亲去世后，宫中暗地里的权力倾轧间，我和他的相偎度日。他太大意了，犯下了让我都无法替他开脱的罪责，并且是对外要对犬戎发兵，对内又要威慑诸侯的这么一个敏感的时刻。营呀，不用酷刑，无以正法纪啊！我心内暗暗地对营说。 处理完孟父和营的事后，挟刚才事件的余威，我站在台阶上对殿下的大臣和诸侯直截了当地说：“对于犬戎扰境之事，我经过这几天的考虑，决定用兵，不出兵不足以显示我朝天威，此战由我亲征，现在根据各诸侯实力的大小分派用兵量，有异议的，可以指出，但出庭后再以流言扰乱军心和民心者，斩！” 各诸侯分派兵量的条文宣布后，殿下一片宁静。群臣和诸侯都俯首不言。事情比我想像的要顺利。 “既然没有，就这么定了，三天后发兵，这三天内无论谁有异议都可直言上书，我将会从谏如流。” 孟父被我定为“车裂”，也是午时行刑。在拉往刑场的路上，他一路高声求饶，直至他的囚车和营的相遇后，他才吃惊地闭上了嘴。 后来的事情是监刑的大臣向我汇报的。 他说，孟父和营是同时行刑，孟父连同他的爱妾面对面捆在一起，然后四肢和头颅分别被刑绳绑牢在四匹马拉着的五辆战车上，在号令下达的一瞬，五辆车上的车夫同时驱马向五个方向狂奔，孟父和他的爱妾连声音都没发出，倾刻间肢离破碎，血溅三丈之高，十丈之远，战车驰远后，他们的内脏散落满地，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孟父的，哪些是他的爱妾的。 我没作声，静静听着。 营无论在行刑前还是在行刑时都没有说一句话，一任利刃相剜。只是刽子手实在于心不忍，在第二刀落刀时，就径直割断了他的喉咙和颈部的动脉。待到营气绝之后，刽子手才开始了真正的行刑。 听到这儿我长出了一口气。 “赐这名刽子手百金，令其今晚自缢。罪名为行刑不力，有悖职责。”我命令道。 我知道我今后再也不会有作不出来的事情了。今天这两件事，会带给我权力上的威严，同时也会带给我心理上的创伤，尤其是营的死亡。 花园亭台下的月色中，听着猫头鹰的长笑，我抬手抹去了流过脸颊的泪水。 三十万人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向边境进发，一路上尘土飞扬马嘶人喊，我身着铠甲安静地坐在战车上闭目养神，任凭飞来的尘土沾得我满脸满身。大战在即，我心内一片澹明，要么马革裹尸血洒疆场，要么凯歌高奏胜利返朝，再没有别的选择了。大将藓亲自为我驾车，他的驾驭术和他的战功一样出色，我几乎感觉不到路面的颠簸。 “大王，今晚就在这儿就寝吧，都安排好了。”藓的禀报声里我睁开眼睛，看见战车停在了一间茅庐前面。透过稀疏的篱笆墙，我看到院子里有人影在晃动。 晃动的人影是一个年轻女子，我走进院子时，她正在院里的井台上打水，水桶很重，她往外提的十分吃力。我快步走过去，一只手轻轻地一带，装满水的桶就从井中陡然升出。她冲我感激地一笑，提着水桶闪进了厨房。她的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大眼睛，目光天真而明亮。 院子空落落的，篱笆墙上爬满了牵牛花和别的植物的藤蔓，一棵梧桐树在茅庐前生长的枝叶繁盛，还有几只麻雀在上面鸣叫着跳来跳去。我深吸了一口清新空气，感到自己一下子轻松了下来，不就是打仗嘛，不就是生或者死嘛，这些事情谁知道呢？该来的终究会来，没必要为明天的忧愁放弃今天的快乐，对吧？我对自己说道。 女孩为我端来了烧热的水后，站在旁边看着我洗脸，从她的目光中我看到了一种无比崇拜的眼神。 “你知道我是谁？”我拿着毛巾抹着脸问她。 “知道，你是要去打仗的将军。”她简单明快地回答。 “哦”，我答应了一声，为藓的保密度感到满意。然后放下毛巾，准备把盆里的水倒掉。 “等等，哪有你这样洗脸的！”女孩喊着夺过我手中的毛巾，“你看看，你头发和胡子上还全是土呢！” 女孩把毛巾重新放进盆中，整理了一下我的头发和胡子，然后开始用毛巾给我擦拭。我听话地弯着腰，动也不动地任她梳理和清洗，她的手很轻。我闭上眼睛，儿时母亲为我梳理头发时的感觉在我脑海中渐渐荡起，我心内忽然升起一股暖意。 “你叫什么名字？”我闭着眼睛低声问她。 “褒姒” “褒姒，如果打完仗后我让你和我在一起，你愿意吗？” “让我给你当侍女吗？我可不愿整天做梳头洗胡子的事情。”她格格地笑着拒绝道。 “不，不是让你梳头洗胡子……” “哦，你想让我给你当小妾吧？”她笑着打断我道：“我有婆家了，今年冬天我就要过门了，我的那个男人叫旭，他可能干了，家里还有两只黄牛呢！他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我没作声，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我想要却得不到的。 拂晓时分，军队已经是整装待发。我刚起床，褒姒端着洗脸水在一脸无邪的笑容中敲开了我的房门。身着甲胄的藓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褒姒毕恭毕敬的父母。他们是来送客的。 洗过脸后，我盯着褒姒一字一顿地对她说：“褒姒，如果这次打完仗我能全身而还，我一定会来接你的，不管你愿不愿意。” “你先把仗打胜了再说吧！”听到我的话语，褒姒的笑容仍是甜如甘饴。 第一场战斗开始于离边境还有一百里的叫仓的地方，在那里，我的十万大军遭到了犬戎人的伏击。 犬戎不愧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他们的攻击凌厉而有序，一下子把军队冲成了三段。其中人数最多的一支军队直冲我这儿而来。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先把我擒住。藓在这时居乱不惊，显示出了他卓越的指挥才能，他顶着满天飞若蝗虫的箭枝，站在战车上挥动手中的军旗组织军队反击。军队在一阵短暂的慌乱后很快稳住了阵脚，在藓的指挥下，勇猛的士兵们很快从反击转为了进攻。藓派人把我护送到远处的高坡上，以确保我的安全，同时让我对整个战场一目了然，以备战斗进入胶著状态时能及时增援。犬戎的人数不足一万，大概只是想试着偷袭一下，得手最好，不能得手也可以探知我方的虚实。我在高坡上看了一会，心里就有了数，此战必胜。 半个时辰后战斗临近结束，但还是有一大股敌兵冲破包我军围圈逃遁。 战后的清点结果是：毙敌四千，俘一千，我方伤三千，阵亡三千。从数据上可得，这是一场惨胜的战斗，虽胜犹败。 藓走过来向我请示俘虏怎么处理，我想都没想，作了个杀头的手势。 “不杀不足以振国威！不杀不足以振军威！”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杀俘虏时我站在不远处观望，看着士兵们手起刀落后被俘者的头颅在喷溅如奇葩的鲜血中像一颗颗土豆滚落下来，我心中有莫名的畅快感。我知道，今晚我将睡一个好觉。 进入犬戎领地的第十天，我们终于和犬戎人的大军正面相遇。十天来我的军队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却一直没有遇到过正面的抵抗，由于首战的告捷，士气旺盛，士兵们都像是红了眼的公鸡渴望着有一场大战。现在机会来了。 和上次一样，还没等我们布好阵，犬戎就直冲而来。但这次我们已有了准备。第一场战斗结束后，我给藓下了两道命令，一道是命令他让军队进行反突袭的训练，增强单兵作战的能力，看来这次可以派上用场了。还有一道是命令他用自己的战车，不要再给我当车夫，以免战斗开始后为照料我而顾此失彼。 弓箭手开道是犬戎人的惯用战术，但今天却没有出现，而是横冲过来直接短兵相接。这种战术正中我的下怀。我挥动手中的青锋剑，不顾藓的劝阻驱车而出。 我十五岁时跟随父亲参加的第一场战斗是平定东方的诸侯之乱，此后国内安定，距今已有二十五年未上过战场了，今天我要好好地试一下身手。 双方浑战了不下两个时辰，我的车夫也先后死伤六个，但战斗却始终没有胜利的迹象，正当我心中暗暗着急，犬戎人忽然如潮水般后撤起来，我大喜过望，挥剑指挥军队随后追杀，接着我发现退后的犬戎人又涌了上来，涌上来的速度比后撤时的更快，并且全是弓箭手。我看见藓果断地挥旗命令继续进攻，同时快速地向我靠拢过来。 士兵们在藓的指挥下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但犬戎人的飞箭比雨还密，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眨眼成了刺猬。 藓站在我身边挥旗呐喊，身后的战鼓也越擂越急。士兵们已杀红了眼，只知往前冲。当冲在前面的士兵杀入敌阵的那瞬间，我看到一枝长箭呼啸飞来直插入藓正在呐喊的口中，箭镞带着白色的脑浆从他的后脑穿过头盔横贯而出，箭羽犹自在厮杀声中颤抖不已。 回京的路走了十五天，入京时，我亲自为藓抬棺，城中百姓夹道相庆，而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一战大获全胜，犬戎八万军队全军覆没。藓死后，我拿过他的军旗重新指挥，在士兵们众志成城的攻击下，本想用弓箭手来掩护撤退的犬戎人再也没时间逃跑了，我的军队把他们围得如铁桶一样，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消灭殆尽。犬戎人已经元气大伤，估计在我的有生之年，他们再也无胆犯境。 晚上我亲自为藓守灵。无月，天阴得厉害。坐在藓的灵前，我想到半个月前像是一场梦的战争，我想到褒姒，我还想到今天的猫头鹰怎么不笑了，你不笑，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四 褒姒进宫后一直神情忧郁，脸上再也没有了以前的笑容。 进宫的第一天，当她被人带到我的寝宫中后，她定定地看着我，没有一丝惊讶，然后她忽然掩面痛哭。我坐在床上一声不响地听她哭泣，直至她在哭声中疲惫地睡熟，我才轻轻离去。我当时真想告诉她，痛只是暂时的，泪流干的时候，也就是不再有痛的时候了，比如我。但我什么也没说。 那天，申后在我下朝后拦住我，问我是不是从外面找了个女人回来，我点头说是。她一脸愤怒地质问我，为什么宁愿从外面找一个村姑也不愿和她多待片刻？我平静地告诉她，因为寡人喜欢村姑，如此而已。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晚上睡觉时，褒姒和衣而眠。 我没有强求她。我把她抱在怀里吻着她的长发问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来吗？” 褒姒不作声。 “因为你让我想起我妈，你给我洗头时，我就决定了，只要我不死在战场上，我就要你和我在一起。” “如是你死在了战场上，你就要我守活寡，对吧？”褒姒终于开口说话了，并且一开口就是那么尖锐。 “我一直没想通的事情，在今天我看到你第一眼时就一下子想通了，我为苦命的旭而哭。我真后悔遇到你，告诉你我有婆家了，并且还告诉你我的未婚夫叫旭。你走后的中午，就有人来对我说，旭的全家在头天半夜被灭门，就连他的两头黄牛也未能幸免，旭是个老实的庄稼人，不会和谁有那么大的仇，我一直不明白旭到底作了什么。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是我给他带来的灾祸。在这个世上，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会这么做。” 褒姒没有说错，她对我说了那些话的当天晚上，我就命令藓派人查清了旭的所在，然后在半夜时断了褒姒的心念。我说过，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我想要却得不到的。 “褒姒，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我需要你，你能给我安全感，能让我不再感到孤独，同时，你能让我体会到和母亲在一起时的感觉。” “行，既然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得到我，那么今晚我就给你了，但我有一个条件，以后我要是生个儿子的话，你得让他当太子，我也要当王后。”褒姒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也许她已经开始试着忘却疼痛了。 “褒姒，这些话说的太早，我会给你机会的，但你刚入宫，还不知道宫中的危险，等你待一段时间适应了宫中的生活后，再作这个打算吧。”说着话，我开始动手脱她的衣服。 褒姒的皮肤光滑如玉，一双乳房盈盈可握，我的手在她身上耐心地周游，听着她的呼吸逐渐变的急促和沉重。我吻着她发凉的嘴唇，同时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处子的芬芳和湿润。我把她紧紧地抱住，让她狂跳的心脏在我的胸前搏动。 正当我要进一步动作时，突然从宫外的千年楝树上传来那只猫头鹰久违的笑声。 我陡然一惊，立刻力涣气衰。褒姒也自沉迷中惊醒，连声问我那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我垂头丧气地回答她。 一年后，褒姒给我生了个儿子，她抱着孩子时脸上的那份母爱，让我爱怜且感动。但她仍然不笑。她的笑容似乎就像是我记忆中某些无法回忆的惨痛往事一样，不再出现。在她表达感情的方式中，再也没有笑容这一项了。 “褒姒，我怎样才能让你笑呢？”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地问她。 “嗯，没有办法，就像是眼泪一样，干了，就没办法流了。”她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认真地想了想后对我说。 我知道这全是我的错。也许她的笑容生来就不是为我准备的，而是为旭，旭死了，她的笑容也随之而死，我今生注定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笑？ 寒食节那天，我和褒姒带着孩子在城头赏月，看着周围一个接一个的烽火台，我忽然异想天开地对她说：“褒姒，如果我现在下令点燃京城周围的烽火台，你猜会有什么事情出现呢？” “各路诸侯就会发兵赶来，他们以为京城遭袭。” “然后呢？” “然后下一次真正遭袭时，你点燃烽火，他们以为你还是戏弄他们，就不再发一兵一卒了。” “不是说下一次，我是说如果他们来了以后，看到没有情况，会有什么反映呢？” “不知道。” “我知道。诸侯们不敢说什么，但士兵一定会骂娘的，因为大老远跑的竟然是冤枉路。你从来没有听到过各地骂人的话吧？今天你听一下。” “不”，褒姒坚决地摇头，“君无戏言，你这样做会失去民心的。” “不要担心京城受袭，犬戎人早跑的没了踪影，诸侯这几年一个比一个听话，在我的有生之年，是没有必要担心的。况且，让你入宫，天下对我来说已不重要了，我的大周天下已经许给你了，用天下来搏佳人一笑，有几人敢做？” 五 自褒姒入宫后，申后的行为越来越让我失望，她就像是一个丢了崽子的母狗一样四处乱窜，总想找褒姒的麻烦，但却从来检讨自己的过失。在她和褒姒之间，无论谁我都给足了时间让她们表现，日久见人心，一个国家总得有王后的位置，因为它像征着阴阳相济和五行和谐，但坐这个位置的人，也得有作为王后的涵养。而申后却不是。我决心废了她，让褒姒取而代之，同时废长立庶，让褒姒和我的儿子作太子。 这件事进行庭议的时候遭到了大臣们的一致反对。反对最强烈的就是申后的父亲申父，他列举了史上一串的名单来说明废后和立庶的不可取。我明白，申父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保住自己的利益和在朝中的威望，如果废后之事成了的话，他现在所有的一切也就没有了。 想到了这一点，我更是决心执行我的决定了。 “废后立庶之事，从今后不再议，此事已定，从现在起，废申后为妃子，申后所出之子按庶出相待，不再为太子。褒姒立为后，其所出之子为太子。” 刚一宣布完，申父就走上殿前相质，一举列了我三大过，让我静思：一、刑不上士大夫，我却将孟父车裂，将胞弟剐刑。二、君无戏言，我却为搏佳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三、守先祖之法，我却废后立庶。 听到他的罗列，我淡淡一笑，然后命禁军将申父乱棍打出。 褒姒会笑之后，我更喜欢在她处逗留，没事时就缠着她给我梳头理胡子。有一次我抱着她对她说：“褒姒，如果我不是生在帝王之家，我可能会更喜欢当老百姓的感觉，我能带着你和孩子去野外放风筝，去耕田种地，把我们的小家伺弄得舒舒适适。” 褒姒低头不语，而眼中却泪光闪闪。 我知道褒姒曾经离这种生活是那么的近。 申父带着犬戎人的军队杀到城下时，我和褒姒正准备就寝，听到这一消息我吓了一跳。这个该死的申父，我饶你不死，你竟敢通敌叛国。 我一边命令禁军点燃烽火，一边对褒姒说，该走了，终于可以过一下我说过的生活了。褒姒抱着孩子，一声不吭地跟着我沿殿中的暗道往外摸索。 “褒姒，你说对了，这次烽火点着我估计也没有诸侯来救驾了，咱们还是安安稳稳地逃出去作咱们的老百姓吧！”我长叹着对褒姒说。 “你有没觉得我来了以后你变了许多？”沉默了半天，褒姒忽然问我。 “怎么？”我对她说的这句话疑惑不解。 “宫女对我说，你以前脾气不好，一生气就杀人，但自从我来了以后，你就再也没杀过人了。” “哦，你说这个呀，你没来之前，天下是我的，当然我说杀谁就杀谁。为了让你和我到一起，我把天下相许与你了，所以我再也不能杀人了。你难道真的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和褒姒钻出密道时，已是午夜。 “这儿我熟，我来带路，天亮前可以到我姨妈家里。”褒姒把熟睡的孩递给我抱，她拉着我的衣角，我跟着她的脚步，在田野中缓缓前行，不远处的城墙上烽火正浓，攻城的喊杀声一阵紧似一阵，但这些已经和我无关了。 穿过一片灌木林时，一只硕大的怪鸟无声地从我头顶掠过，盘旋三圈后，发出一串串的笑声向远方飞去。 “这是什么声音？”褒姒诧异地问我。 “不知道！”我哈哈大笑着回答道。 <blockquote class="blockquote">From: http://www.hxsss.net/read.php?tid=6361 Powered by PHPWind.com</block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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